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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皆会好的(二)

距离上一次记录,已经过去8个多月了。孩子经历了一场大病之后,所幸现在渐有好转。我翻看过去的照片时,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,同样的笑容,但所经历的远非一般人可想象。我其实不太想回忆,因为它会再次拨动心弦,痛人心扉。但是我又想将这一路记录下来,朴素的文字中,却是难以割舍的情感。

急诊

我们在2月初便转院到广州妇女儿童医疗中心治疗,漫长的疗程就此开始。由于检验结果显示腺病毒阳性,即便已联系好住院床位,我们仍无法转入血液科,只能在急诊室待了三天。看着周边床位来来回回的人换了又换,可怜的娃抵抗力又差,真担心再感染个什么。

这几天媳妇的妹妹和妹夫也在医院帮忙,有急用的东西或需要换手一下,我们多了帮手。显然这个病情后续难免会多次输血,我因为刚献过,妹妹也二话不说献血后把献血证给了我们。这些都让我们安心不少。

每天接着监护仪,妈妈陪着他,我又不敢走远,便一直在附近随时等待召唤。夜深了,我在医院的走廊,人有点困,找了一个长一些的板凳,但三个座位宽度距离舒展的躺下有点距离,我只能蜷缩着身体在上面,看着外面的一些微光,走道里吹过的凉风带过来消毒水味,沉沉地闭上眼睛。以往凌晨也带娃去过医院,当时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不回去而选择睡在医院某些角落,现在我约莫理解了,那是有他们所爱的人在医院,需要他在附近提供能量。

因为血小板过低,娃又突然流起了鼻血,按着无法止住。他自己也很紧张一直哭,护士紧急喊了耳鼻喉科的专家过来,掏出长长的一根冰棍棒似的工具,按住虎子的头使他无法挣脱,然后强行一点点捅进去。我看着他无比恐惧和绝望的眼神,心疼的泪眼模糊。那么长和粗的棍子,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小的鼻孔。我突然意识到,我们的治疗才刚刚开始。 鼻出血 鼻出血

为了进一步确认病情,医生安排再次做骨穿,进行活检以及基因检测。因为情况紧急,血液科医生自己来到急诊帮我们完成的手术。那是第一次见到我们的主治医生王医生以及张主任。血小板很低,流鼻血就是常见表现,所以安排输了一次板后,手术就很快开始,持续了有近80分钟。看着手术门时不时进出的医生护士,最后手术结束,门开后张主任拎着一大袋东西说,娃的骨髓有点空,比较难抽,所以用时比较久。我心情沉重,惟有叹息。

一疗

似乎很快就有了初步结果,这期间我甚至都没抱一丝侥幸原本的是误诊,不出所料还是急淋。腺病毒也基本消失,我们便搬进了14楼病房。医院的管理较为严格,一床只能有一个家属陪护,很快我就被赶到外面。在外面有同样着急的父母们,或打电话联系沟通,或一脸悲伤的等待,或透过玻璃看着病房内长长的走廊。因为对病情了解还不多,我主动或被动的和一些家长们聊了起来,有像我们一样突然发烧确诊的,有骨头疼查了几个月换了几家医院才最终确诊的。

这是一个持久战,主治医生也这么告诉我们。我们尝试在附近找房子,妹妹也联系了几家中介看房,可惜要么太远要么太脏,最后还是在附近找了个稍便宜但显得还算干净的酒店入住了下来。回了趟深圳把岳母请了过来,娃需要有干净卫生的饭菜,也希望他想吃点啥时我们能响应。

在基本确诊后,虽然基因分型等各种信息还没出来,一些治疗已经可以开始了。吃一些激素(醋酸泼尼松片),也进行了腰穿鞘内注射,这是防止坏细胞进入大脑的主要治疗方式。考虑到未来长期的化疗需要,我们选择了植入输液港,对于这么小儿幼儿和未来的维护都会简单一些。医生说是小手术,听起来似乎很成熟了。不过我和媳妇推着车将娃送到手术室,从15:30进去到大概18:00才出来,期间在外面等待和东张西望。手机倒是收到几条短信,什么时候开始的手术,什么时候手术结束,加上用于清醒的时间等,我想娃这么小清醒可能要更久一些。出来后胸口植入了一个东西,颈部也有一个创口。因为之前输液等手上脚上都被扎过多次,我们希望这个能帮助减轻一些扎静脉的恐惧。

我们的治疗方案采用的是2018年CCLG的方案,区别与上海儿医方案,坊间叫北京方案。起初我也不理解,为何在2025年仍使用2018年的方案。就此问题,我曾挂过江华主任(院长)的号进行咨询,他的解释是:并非越新的方案就越好。新的方案在探索药物毒性和治疗的平衡上,也有些可能复发率更高等,整体上2018方案还是验证有90%以上的治愈率的。当然,医学上很少说“治愈”,更常使用“五年无事件生存率”或“五年总生存率”这样的统计指标。

接着是按着治疗表进行推进,吃激素导致他食欲大增,总是觉得饿。脾气也渐渐大了起来,开始还要我陪,后面有些时候我进入病房想陪一下就大哭。在治疗第19天进行的骨髓微小残留病(MRD)检测中,流式细胞术检测结果已转阴,而通过二代测序(NGS)方法仍能检测到0.0069%的微小残留,基因方面有PAX5::CBFA2T3杂合缺失以及KRAS突变,没有好或坏基因,医生告诉我们大概可以定为低危。我们稍松一口气,似乎增强了一些信心。低危的治疗方案中,一疗减少了红药水(柔红霉素)的使用,听说这个药水奇毒(又有哪个化疗药不毒呢),并且作为蒽环类药物,长期累积量对心脏有一定毒性。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!

因很多药都是第一次使用,我一边查着各个药的效果以及副作用等,一边记录一些信息。 欣喜于使用长春新碱和柔红霉素没有太大反应,也揪心于打完培门冬、腰穿后的呕吐。媳妇很敏感于呕吐的味道,自己也会干呕不止。可是病房我进不去或基本不在,这里能想象到其中艰辛。为了减轻对胃和肝的影响(防止是防不了的),时常要吃谷奥护胃或者熊去氧胆酸来护肝。 期间也流过1-2次鼻血,使用肾上腺素棉球止住了。

在经历接近一个月的治疗后,一疗结束,于3月5号出院。

孩子

这几天我发现爸爸妈妈眉头紧锁,很少看到他们笑容,也可能是戴着口罩我没有看见。前几天我有些不舒服,好像发烧了,爸爸妈妈紧张地把我抱到医院,之后他们把我关在一间密闭的房间让一些陌生的叔叔阿姨看护我,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我有点害怕,一直哭,房间里放了我最喜欢的超级飞侠,护士也不停的想安慰我,可我还是想念我的妈妈,或许还有爸爸。一直哭到声音有点沙哑,哭到累了,我睡着了,睡觉的我就没那么害怕,我好像梦到爸爸妈妈在我附近,想抱着我。

然后我们从外公老家坐飞机到了一些新的地方,我以前好像没来过。机场上我心情好了一些,我还俏皮的做了鬼脸,爸爸给我买了一瓶最喜欢的橙汁。

最近我好像更容易累了,也有点没力。手脚总要缠上一些东西,它发出红红的光,一掉了它就嘀嘀作响,有点有趣,可是我没有精神去玩它。耳边嘟嘟的声音也不停响起,若不是我太困,是不容易睡着的,我小时候是耳边有一点声音就惊醒的呢!妈妈常在床头握着我的手或搂着我趴着睡觉,她可能也太困了。

虽然我以前也流过鼻血,可每次流鼻血我依然很紧张。看着红红的血不停流出来,纸巾一张又一张染得血红,哪怕爸爸妈妈说不要害怕,在我耳边说没事没事,我依旧哭个不停。一会有个医生过来,大人们使劲压住我,我根本动弹不得,一根大大的木棍塞进我的鼻子里,好难受好难受,我真的害怕极了。后面妈妈抱着我,趴在她肩膀上我感觉安全了一些,迷迷糊糊中睡着了。

爸爸有时在,更多的时候是不在。还好有妈妈,她时时刻刻陪着我,我最爱妈妈了,她应该知道。爸爸给我带了一些绘本过来,有时会陪我读几本。我知道他也很努力的想用绘本中的故事吸引我,包括我最喜欢的小猫当当系列,可是听着听着,我便不想再听了,以前我好像能听很久呢。爸爸把 iPad和网络修好了,我醒来了多数时间是看平板,里面有很多我喜欢的角色。超级飞侠,我能说出很多飞侠的名字呢,包括一飞冲天那首歌,我已经会哼了。姐姐喜欢看小猪佩奇,我不喜欢,纠纠英语还不错。我还喜欢工程车益趣园,还有汪汪队,小砾小砾往前冲!

以前爸爸妈妈不让我看太久电视,现在突然他们不限制我了。可是看电视也有点无聊,床边有一个哥哥,胖乎乎的,他也生病了吗?他把玩具借我玩,我也喜欢他。我最近脚好像没有力气,下地走有点难,我慢慢讨厌下地了。医院里好像有时会有一些叔叔阿姨邀请我们玩游戏,以及带来各种表演和互动。要是身上方便,妈妈常常会带我去,她应该希望我更活泼一些吧。爸爸给我画了一个乐迪,我们还一起涂上了颜色呢。 参加爱心手工

我好像很久没看到外公了,还有姐姐。他们怎么没来看我呀?爸爸妈妈说我生病了,身上有一个坏坏的东西,医生和护士会帮我赶走它的,希望我快点好起来。我有听话的,妈妈泡的药很苦很难吃,我虽然又哭了,可我还是吃完了。我的托班的老师,还有我的朋友稻稻和家铠,我有点想念他们了。不知道要过多久,我才能看到他们,呜呜。

我有时会被抱到一个房间里,然后他们给我打了什么东西,我就睡着了,没多久妈妈就把我抱回床上,让我躺着不许动,也不能坐起来。我只能躺着吃东西喝水,有时候等很久才能吃东西,我肚子好饿。外婆送过来的饭已经好冰好冰了,妈妈会去热一下喂我。 妈妈经常要等我吃完再吃。她那么大的人,肯定比我还饿吧。

我经常对爸爸说:“爸爸,姐姐总是对你说走开走开,姐姐这样说是不对的。” 可是最近,我看到爸爸时,也会生气叫爸爸走开。我是爱爸爸的,可是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,爸爸不会怪我吧。他有时就给我打视频,想逗我笑的样子,应该是没有生我的气吧。

有一天妈妈告诉我,明天就可以出院了。我迫不及待想出去看一下了,我已经好久好久没看过外面的天空了。真期待啊!